陳小蝦/爬山虎（外四首）

我喜歡它整片整片無所顧忌地綠

掀起一層層浪

葉片下的爪子彼此抓得那么緊

我也喜歡它的凋零

一邊覺得已走到了盡頭，一邊又暗藏生機

我甚至喜歡它的廢墟

在枯萎的纏繞里，任何清醒都缺乏美學(xué)的意義

我更愿意在回憶里刪減越墻的枝葉

暗自珍藏一個更加完好的夏天

關(guān)于子彈

1

有的子彈是石頭，有的子彈是糖果

有的子彈是塑料，有的子彈是清水

有的子彈是眼淚……

2

如何阻止一顆子彈的飛行？

唯有疼痛、唯有命中、唯有死亡的氣息？

3

當(dāng)子彈穿過棉花

是否有過一絲絲柔軟和遲疑？

4

年少時射出的子彈

為何在猝不及防的午后

擊中我？

5

巽城的一堵墻

留下許多彈孔

為何有的彈孔里還能長出一朵花？

我還聽見

窗臺上，白月光

我聽見下沙的聲響

“塵世是多么廣的沙漠呀”

當(dāng)我這樣想時

我又聽見

來自幽谷的風(fēng)

來自苜蓿、喇叭花、枯樹枝頭窸窣的聲響

我還聽見，來自稻田、竹葉、針葉林的浪

一滴露珠在草葉間生長

一片黃葉跌回大地

我在火車上吹陶笛

易碎的身體里傳來前世的回音

窗外，所有的風(fēng)景，所有的驛站，所有的人

都成為漫天紛飛的雪

落在溫暖的大地上

那些無人知曉的

今夜，無人知曉

一顆流星劃過

黑暗中，沒有人知道疼痛的真身

只有露珠，從草葉尖滑落

滴落在大地上，微涼

布谷鳥

一段必經(jīng)的山谷

總有“布谷、布谷、布谷、布谷……”

每次經(jīng)過，都飛奔似的逃躥

那里埋葬爺爺?shù)墓腔覊?/p>

夜，說降臨就降臨

一寸一寸吞噬了整個村莊

奶奶一邊拍我后背，一邊給我講

爺爺都是因為起早貪黑，才短命

“布谷、布谷、布谷、布谷……”

聲音若遠(yuǎn)若近，穿透黑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