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典铇/親人(組詩)
母親
一
她相信
水有水神,火有火神
灶有灶神,門有門神
……
這些神,像本領(lǐng)超強的遠(yuǎn)房親戚
有時候請他們到家里來
一碗飯,一雙筷子,幾碟小菜
還有一道湯
她坐在沙發(fā)上
給出生不久的小孫女織毛衣
等親戚們吃完了,再去收拾碗筷
二
家鄉(xiāng)的棺山
被開墾,種上油菜花
她在花海中徜徉
默念大悲咒
她的父親埋在這里
她的母親埋在這里
遍野燦爛,滿地落花
她擁有家鄉(xiāng)人和異鄉(xiāng)人雙重身份
老楓樹還在,它見證了
土地拋荒時,草們在撒野
而開墾后的金黃,黑夜里也會閃光
還見證了,多年前
一支接親的隊伍,她是新娘
三
她和自己的嫂子、自己的妹妹、自己的姐姐
大吵過
可這些人終究不能成為她的敵人
只有他,長期占了她的身體
還給他煮飯、洗衣
直到肌肉松弛,頭發(fā)掉落
她發(fā)狠地罵他、打他
她的妹妹來了,姐姐來了
嫂子來了
因為吵架,老姐妹們又多聚了一次
四
她對抗皺紋的辦法
就是把菜燒得美味可口
中秋節(jié),一道菜接一道菜地上
熱氣騰騰后面
她的臉果然顯得年輕了許多
五
她越來越像樓下的老香樟樹
無論是誰把臟水倒在它的根部
依然不動聲色地伸展枝枝葉葉
“兒孫們的藥都給我一個人喝掉了”
她仰頭,把一碗藥湯喝下
咧開嘴笑
認(rèn)石作父
一
聾了二十年
父親越來越像石頭
幼年多病
算命先生讓拜一塊石頭作父
當(dāng)年,父親
叫我給那塊石頭磕頭
然后,他也拜
脾氣很硬的父親
額頭放在地面
二
幾年前,石頭
被鐵釬撬開,一車一車
運往建筑工地
三
父親做過鐵釬手
抬過另外的石頭
使出超過自己的力氣
身體一塊一塊分裂
父親說,到現(xiàn)在耳朵還哄哄作響
四
父親偶爾談起
石頭保佑過很多人
夭折的孩子,
好多也埋在它的周圍
責(zé)任編輯:陳淑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