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巧珠/一根草溫柔的力度

寧德網(wǎng)（陳巧珠） 從小在海島長大，每年一到臺風(fēng)季節(jié)，天昏地暗中狂風(fēng)怒吼，波浪咆嘯，我的心里就充滿了恐懼，臺風(fēng)肆虐過后滿地狼籍，看著路邊兩個人環(huán)抱合圍的大樹都被連根撥起，不禁顫然失語，心想那是一種怎樣的力量，能讓如此粗壯的大樹毀于一旦。

一個朋友打電話來邀約一起去崳山島，我很不以為然，都說熟悉的地方?jīng)]有風(fēng)景。海島對于我來說再熟悉不過，難道崳山島與其他島嶼有著不同之處嗎？朋友感覺到我的猶豫不決，在電話那頭極力說服，說崳山島曾被評為中國十大美麗海島之一，島上有著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場，有日月雙湖，晚上還可以在島上燃篝火、搭帳篷。一番話，激起我內(nèi)心如潮水般涌動，決定與友同行。

出發(fā)的那天，朋友特地交待：多穿衣，那里風(fēng)大。我忍不住笑了，我是吹著海風(fēng)長大的島民，還有什么樣的風(fēng)沒見過？車子下了高速，閉目養(yǎng)神中，耳畔聽到朋友們的歡呼：“海上日出，真美呀！”，睡意朦朧中搖下車窗，海風(fēng)陣陣夾雜著咸濕的氣息撲面而來，這是我最熟悉的氣息，一吐一納間頓時覺得神清氣爽。放眼望去，只見一輪紅日穿過云層噴射而出，萬丈霞光漫天繽紛璀璨，染紅了整個天空，那紅光泛著柔和的金色鋪陳在海面上。此時正是紫菜收獲的季節(jié)，咸澀的海水是滋養(yǎng)紫菜的乳汁，黑色的灘涂上插著一排一排竹竿，竹竿上打著結(jié)實的麻繩，上面掛滿了長長的紫菜，如絲滑的黑色綢緞在風(fēng)中飄揚，與潮汐共生，又如少女黑色的裙裾拖曳，裊裊娜娜，與海風(fēng)共舞。無數(shù)次在各種媒體上看到霞浦灘涂的畫面，而此時似一幅油畫夢幻般地在我眼前呈現(xiàn)。

三沙渡口與崳山島之間的海上行程僅半個小時，游艇的馬達發(fā)動時傳來“噠噠”的聲音，游艇激起的浪花如千堆雪在翻滾，雪白的浪花相互簇?fù)?、推搡、追逐著前行的游艇，我安坐于船艙?nèi)，聽著海水漲潮時波濤拍岸的聲音，這對我來說就是鄉(xiāng)音。

半個小時的行程很快就到了，船靠岸大家急著上岸，情景中，我覺得人真還有些猴急性，在岸時急登船，在船中又急上岸。這急成了心態(tài)了嗎？風(fēng)在耳邊呼呼作響，站不穩(wěn)腳跟，雙眼迷離中整個人仿佛要隨風(fēng)飄起。“海邊的風(fēng)果然不同于山風(fēng)”，有人在風(fēng)中扯著嗓子叫著。隨著風(fēng)的腳步，我疾步如飛，從山腳向上望去，云霧若隱若現(xiàn)在山頂繚繞，一股清泉在山腳滲透而出，水色晶瑩剔透，涓涓而下。一條蜿蜒的小路一直向山頂環(huán)繞，雖然已是深秋，心里想著秋草臨風(fēng)，應(yīng)時枯榮，但是我看到的情景卻是滿目蒼綠，站在青草蔓延的山頂，我不禁感嘆，最頑強、最霸道而又最普通的莫過于草了，只要有泥土的地方就有草的存在?？粗_下溝壑縱橫，青山起伏延綿，這些草在這里生長了多少年了，它們就這樣遵天命于山野，任憑歲月的枯榮。自古以草民自稱為弱者，到底這草是弱還是強？可我今天看到草的力度，它可相扶相連長成一片，可以憑一株株草合力扛起歲月，扛起一年四季，草弱嗎？我以一根草的力度去問風(fēng)。

山頂上的風(fēng)更大，排空而來，我聽到了震耳欲聾的聲響，如同千軍萬馬奔騰而至，一股吹來尚未停歇，又一陣趕上，不讓人喘氣的機會。我不敢迎著風(fēng)，只能撩起圍巾將頭緊緊地裹住，轉(zhuǎn)身相背，順著風(fēng)吹的方向搖擺前進。風(fēng)雖然大，卻沒有沙塵，反而帶來陣陣芳草的野氣。疾風(fēng)陣陣刮過，所有的草雖都順從地伏下了身軀，泛黃的青色在風(fēng)中搖曳，但并沒有一株被刮起吹折。生命中最卑微的小草，憑自己的柔弱之態(tài)，應(yīng)付自如。在狂風(fēng)中相互扶持，相互依賴，一坡連著一坡，捍衛(wèi)著崳山島主人的地位。就在那一瞬間，我感覺到了一根草的高度與力度，它高于山崗，可以長在高山之巔；它有力，力足扎根，省時度勢，以柔克剛，順勢而舞，沉著地與風(fēng)糾纏?；蛟S是草心草性讓我親近和敬仰，我靜靜地躺在柔軟的草叢中，將身軀與它們相融，以一根草的姿態(tài)去體會它偉大。躺下是一種姿態(tài)，也是一種敬拜，真誠中我仿佛得了開示，此次的行程，成了我的一次朝圣之旅。

風(fēng)漸漸地小了，大家開始忙碌，有的人搭起了帳篷，姑娘們則開始擺起各種姿勢自拍。而我舍不得這里的景致，舍不下草的情懷，依舊站在山頂，在空曠清明的天地間遙望，看仙女散花般的祥云飄浮于空中，看它們忽遠忽近，千變?nèi)f化。再看大海，海天相連，我分不清究竟哪里是云，哪里是海。原來這里的草擁有如夢如幻般永恒的蒼穹。

山與水由天造地設(shè)，哪里有一眼泉，哪里有一湖水，天地早有安排。天地鐘愛崳山島給它安排了日、月兩湖，且那樣純凈，清澈。讓群山沉影，白云浮波，用深深的藍色映襯著靜謐世界。幾只水鳥，迎著燦爛的霞光，掠過湖面，在靜謐中留下靈動。這湖與草又有著什么樣的瓜葛？我問草，草擺了擺；我問湖，湖漾著波。我仿佛知道草在湖在，草牽湖走。我明白了，草就是湖的守衛(wèi)者。

我有了草的情懷，秋風(fēng)再次刮到草場的時候，心底因有了那一抹溫柔的力度和亙存于胸襟的悠遠和坦蕩，則無懼、無畏，享受海島風(fēng)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