歐曉瓊/之江之夢

寧德網(wǎng)（歐曉瓊） 想起那個黎明前的江邊奇遇，我還在夢的氛圍里走不出來。

那是夏末的清晨，5點鐘，天還沒透亮，晨星歷歷在目。村子在沉睡中靜穆著，我們一行人從哪里走過，狗的吠聲便在哪里叫響。

當(dāng)之江如一條天外遺落的長練橫擺在我們面前時，我很難相信，眼前看到的是真實的世界，在我們這個喧囂的現(xiàn)實世界之中，有這樣一個幻化的迷境凝然于此。

蒼郁的青山腳下，一湖碧水，半江晨霧。白霧茫茫，奇霧繾綣，皎潔、明凈、素白，似深雪、棉絮、輕煙、云海、素絲……這就是之江嗎？她躺在晨霧的懷抱里，晨霧張開柔軟的羽翼，輕輕柔柔地?fù)е?，各各睡夢沉酣。只有我，站在這晨霧與之江之外的江邊，不由得像貓一樣躡起腳步，放輕、放輕、再放輕。

彼時，山與江與霧與一灘河草，不呼不吸，凝定端寂，仿佛天地玄黃，宇宙洪荒；仿佛洪荒之初，混沌未開。

靜靜的江面上，一葉漁舟從蒼茫里浮現(xiàn)，在水天輝映的波影里微微顫抖，仿若泊在白云之間，仙境之上。船頭船尾各置一盞漁火，像夜的一雙朦朧睡眼，星光般閃爍。它是天上的星星，還是人間的燈火？來自人間耶？來自非人間耶？

小鳥醒來的囀鳴，不眠蟲兒的合唱，不遠(yuǎn)處村子里公雞的啼叫，時有時無的狗吠聲，似乎都帶有一種低低的責(zé)備：驚擾，驚擾，驚擾。

晨曦在東方移動它薔薇色的腳步，夜的黑一點一點褪去，廖落的晨星也漸漸隱去，紅光慢慢染紅天邊的云層。忘了過了多久，天邊有一條淡淡的金色突破了紫灰色的云，暗青的天空透出一點淡紅色。云外拂來的微風(fēng)像一雙無形的手，把江面上裹著的濃濃晨霧輕輕地扯散，又輕輕地籠起，悄悄地推遠(yuǎn)，又悄悄地拉近。漁舟緩緩飄移，江面煙波浩渺，又明凈如鏡，映著一葉孤舟無比清晰的倒影，美如童話的世界。

每一分每一秒云層中的光影都在神秘變幻，如宇宙萬物的瞬息萬變。一江清水隨著光影的變幻，忽而這里一片粉紅，忽而粉紅變成了橘紅，呵呵，這下是桃紅了，怎么一眨眼，又變成嫣紅、殷紅，有一個時間，江水熊熊如液體的火……水隨光變，形移境換，而其意自生；俯仰顧盼間，云彩與江水一齊達(dá)到神的變化，令人目不暇接，又心輕如水。

晨霧漸漸地薄了散了，如一條游于太虛之上、六極之外的神龍，它留戀地在江面之上徘徊，欲言又止，欲言又止，仿佛即將離別的愛人，優(yōu)雅、殷勤、令人斷腸。

不知不覺間，江面上的晨霧消瘦成一縷淡淡的輕煙，黎明的神靈把它卷到遠(yuǎn)處，只留下一條細(xì)長的縞素，似一條孤獨的小徑。呵，我看清楚了，這小徑的深處有我的故鄉(xiāng)，我所從來處在那里，我將要去的地方是那里，我最后的歸宿也在那里……

金光燦爛的黎明之后，是陽光普照的白天，這似夢迷離的半江晨霧在太陽的光與熱的加持下，將歸隱于無何有之鄉(xiāng)，正如萬物終將歸于無何有之鄉(xiāng)。你還會再來嗎，這夢一樣飄渺神秘的晨霧？當(dāng)夜空中星光閃爍，曠野恢復(fù)它的寧靜和安詳，漫過青青的草原，越過寂寂的樹林，你將從最清最冷最深的河心升起，再一次與之江親密相擁，抵死纏綿。

會的，你會再來的，之江在，你在。你和之江有個千年之約，約在黎明破曉前。

只是我，與它慳緣一面了。

然而，有什么要緊呢？時間象大海的浪花一朵接一朵開了又謝，謝了又開，我曾親眼見過這安謐的大自然之夢，靜美如詩，虛無若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