筱陳/拉“驢”
先說明一下,此“驢”非彼“驢”,它不是動物,只是一種運(yùn)輸木材的工具。村民們把這種工具稱作“驢車”,這稱呼也是口口相傳,從未見過人們用文字來表達(dá),于是我便找了個諧音“驢”字替代。這些年,很想再找找這“驢車”的影子,費(fèi)了許多周折,卻難覓其蹤影。
在想象中,是車,就要有輪子,但這“驢車”沒有輪子。制作起來其實(shí)很簡單:主體是兩片厚度約10公分、長約1米2至1米5左右、寬約25公分的兩片木板,將兩片木板置于左右兩邊,用四至五根的木條將兩板木板連接,狀如梯子,再將每片木板的兩頭削成如船形狀,一把“驢”就制作成功了。
“驢車”制作簡單,制作這“驢車”的木柴找尋過程卻不簡單。曾經(jīng)隨農(nóng)民伙伴一起進(jìn)山砍伐制作“驢車”的木柴。茫茫大山,隨處可見棵棵大樹,能夠制作“驢車”的木材卻不多見,一個山頭、一個山頭地找,整整花了三個小時的光景,才找到了中意的木材。舉刀砍去,沒料到刀卻反彈了回來,讓人有種刀槍不入的感覺,費(fèi)了很大勁、一刀一刀砍去,木屑一小片一小片落下,將木屑捧在手中細(xì)瞧不,木質(zhì)通紅,有如我們今天所見到的紅木??车谷ブΓ爻珊线m的長度,肩擔(dān)起,才知道這木材有多沉,也才知道這木材為什么難找。木材越沉、說明密度越大,密度越大,說明硬度越大,說明生長越慢。費(fèi)了很大勁,才把它扛到“驢路”上,將它放上“驢車”用繩扎牢,順著“驢路”而返。
制作“驢車”最費(fèi)勁的是把這木材剖成片。木材拉回來后,用墨斗線“彈出”一個方形,之后用斧子沿線將圓木整成方形,再用尺子將方形的木材一分為二,用墨斗線彈出墨線。最艱難的勞作程序就開始了。將木材擺上“馬扎”,一個人站在“馬扎”之上,一個人蹲著或坐在地上,長長的鋸子一上一下地拉著,鋸在拉動,木屑隨之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在落下,時間漸長,疲勞感也漸生,拉鋸者的口中“唉喲、唉喲”的聲音,時而急促、時而和緩。韻律的快慢取決非于鋸子的速度,想讓它快些,韻律也就急促些,想慢些,韻律也就緩慢些。這聲音,是勞動之聲,它可以消除疲勞,也可以打破勞動的寂寞單調(diào)。這聲音,有樂感。
既然有“驢車”,必然有“驢路”。這路,像一條條的“脈”從村莊延向一座座大山。這路,大約只有七、八十公分見寬,因勢取路,彎彎曲曲,盤旋地向著山頂。這路,是村民們自發(fā)開鑿。春時,大伙兒在村莊的空地上燃著篝火,討論著今年應(yīng)當(dāng)開發(fā)那個山場,山場確定了,就商議著這“驢路”應(yīng)當(dāng)怎么開,什么時候開。時間定了,到了這個約定時間,大伙兒背著柴刀,扛著劈刀,自備午餐,踏著晨的霜凍,沐著晨的陽光,走向村外,向著大山劈出了一條路。之后,砍來毛竹,截?cái)喑善?,再將一片片毛竹鋪在新劈的路上?ldquo;驢路”就完成了。
有路,就需要維護(hù)。每逢農(nóng)歷七月十五,是村莊的“義務(wù)工”日,頭天夜晚,生產(chǎn)隊(duì)里的燈火通明,大伙兒在這兒聚會,聽著隊(duì)長的安排,第二天一早,村莊比平時更加熱鬧,農(nóng)民們按照頭晚的分工,把村里的公共道路的雜草除去,把坎坷的路上整理。人們在勞作著,隊(duì)部這邊也忙碌著,從生產(chǎn)隊(duì)的倉庫里拿出糯米、粳米,打著糍粑、沖著白粿,蒸著饅頭,又殺了一頭豬……這是村民難得的聚會。至今想來,那聚會的意義勝于一次會餐,它是村莊自理的體現(xiàn),是一種傳統(tǒng)的延續(xù),是文明的傳承。這一天的聚會,人到的特別的齊,人們不管多么忙碌,不論在什么地方工作,這一天,都會放下手中的活兒,參加這一天的義務(wù)勞動,因?yàn)?,不愿參加勞動,得不到了村里人的尊重?/p>
清晨,我和伙伴們作著砍柴前的準(zhǔn)備。這“驢車”也需要養(yǎng)護(hù),但養(yǎng)護(hù)只有簡單的一道工具,就是用茶油在“驢車”的底部上油,增加光滑度,上山時,還需要用竹筒盛上半筒油備用。在“驢路”上,拉不動了,就會用棉花沾油,在“驢車”底部抺上油,再拉這“車”,就可以少費(fèi)很多勁。
我們扛著“驢車”,沿著“驢路”向著大山深處走去,“驢路”彎彎,山路崎嶇。到了山場,砍伐了木頭,將它扛到“驢路”,置上“驢車”扎實(shí)。一根繩索一頭綁在“驢車”,一頭的繩索分著兩頭,綁在木棍的兩端,肩膀拉著木棍,“驢車”在“車手”的操縱下沿著“驢路”行駛著。
操縱這“驢車”實(shí)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,路平時,“驢車”在竹片中滑行,只要把控好“驢車”的方向,下坡時,特別是陡坡時,操縱的危險性加大,需要把木棍插在“驢車”頭上,增加阻力,坡度再大時,需要在“驢車”的頭部套上兩個用竹子或是枝條編的圈子,就如雪天里為汽車安上防滑帶。
“驢車”在“驢道”上悠悠地滑行著,與竹片的摩擦發(fā)出的“依丫、依丫”的聲音,仿佛在吟唱一首古老的、又富有鄉(xiāng)村韻味的歌。如今,這聲音依舊繞縈耳際,這“驢車”浮現(xiàn)眼簾。
“驢車”在“驢道”上滑行著,累了,可以面向群山,聚積力量,發(fā)出“噢”的聲音,群山會共鳴,竹海會回應(yīng),萬木會回應(yīng)。
清風(fēng)拂來,洗卻疲勞,“驢車”向前。
責(zé)任編輯:葉朝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