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德代表詩人簡評
寧德的代表詩人可以舉出很多,葉玉琳、湯養(yǎng)宗、謝宜興、劉偉雄以及經(jīng)常參加丑石詩社活動的一群青年詩人,如邱景華、伊路、探花等。這里對四位詩人作一簡評。
改革開放以來,福建出現(xiàn)了兩位比較突出的女詩人,一位是舒婷,另一位便是葉玉琳。
葉玉琳生于閩東,長期在寧德工作、寫詩。參加過《詩刊》社舉辦的第十一屆青春詩會,在出版了《大地的女兒》《永遠的花籃》之后,又出版了第三本詩集《那些美好的事物》,并獲得福建省優(yōu)秀文學作品獎一等獎。在我的印象中,葉玉琳的詩一向是以流暢、樸實、親切見長的,她從不夸飾,也不涂抹濃麗的色彩,但極真摯,讀起來舒暢,朗朗上口,有節(jié)奏感,雖不分明,卻十分穩(wěn)妥,即使有堅實的地方,也是柔中有剛。而從她這本新詩集中的詩作來看,她的語言顯然更加成熟老到,《需要》《幸福》《故鄉(xiāng)》《夜間行車》等大量的詩,既有著頓挫抑揚的節(jié)奏,又有著很好的語感,在自然流暢中乃不失精煉。她對詩歌語言的把握與駕馭能力,無疑已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。從總體來說,她的語言并不軟弱,但仍是柔質(zhì)的,溫馨的,語句中仍充溢著女性的一種溫柔感和親切感。
生活中充滿了美。盡管我們每天都在生活,但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發(fā)現(xiàn)生活中的美。因為生活之美與自然之美還不甚相同。自然之美容易被人發(fā)現(xiàn),也容易達成共識,而生活之美卻因人的生活閱歷的不同,或?qū)ι顟B(tài)度的不同,從而產(chǎn)生不同的理解,發(fā)現(xiàn)不同的美。葉玉琳有不少詩是寫自然之美的,如《白哈巴村的云和霧》《遙遠的金沙島》《石門瀑布》《喀納斯》等,然而,詩人寫得更為出色、特別值得我們稱道的,仍是那些描寫生活之美的詩?!缎枰贰缎腋!贰吨袊喜康奶炜铡返葻o疑都是有代表性的,“需要幻想,安置眼淚和灰塵/需要孤獨,撥開灰塵中的光亮”,這些詩句在揭示美的同時,還在揭示著一種生活的哲理。即使在一些最普通的日常生活中,詩人也能發(fā)現(xiàn)美,如《課間操》《一個人在家上網(wǎng)》《在山姆超市》等都屬此類。
不僅如此,詩人還把目光投放到那些社會底層的小人物,寫下了《工地上的燈》《小城補鞋匠》《鄉(xiāng)村樂手》《小木匠的一天》等一系列詩作,傾注對他們的關(guān)愛和同情,從他們的平淡生活中挖掘美,發(fā)現(xiàn)崇高。她在《故鄉(xiāng)》中寫道:“戴草帽的姐妹結(jié)伴到山中割麥 拾禾/我記得那起伏的腰挎間/松軟的律動/美來自勞作和卑微。”在《工地上的燈》中又寫道:“高高的腳手架,因為幸福的運載/才顯得從容輕盈。”尤為可貴的是,即使陷于貧窮和艱難之際,她仍以美好自信的姿態(tài)敢于面對:“貧窮是第一筆財富/日后我所充盈的/將爬滿他們驕傲的額……”
葉玉琳的詩歌創(chuàng)作早已進入了成熟階段,并形成了她自身特有的風格,這就是以一種親切純樸而富有詩意的語言,和一顆純凈美好的心靈,去真誠地歌唱生活,抒寫人生,并盡可能地發(fā)現(xiàn)和揭示普通民眾中的種種生活之美、人性之美、崇高之美,給人以慰籍、希望與激勵,從而喚起人們對生活的熱愛,對生活之美的認識,她是真正的生活歌者,她的詩有人性美,有崇高感。
湯養(yǎng)宗是寧德的代表詩人,1959年生于閩東霞浦,著有詩集《水上吉普賽》《黑得無比的白》《尤物》《湯養(yǎng)宗作品》等。曾先后獲得《星星》、詩歌月刊2003年度“中國詩歌獎”,2006年度“人民文學獎”,《詩選刊》2008年度“中國最佳詩歌獎”等。
由于長期對詩歌的這份理解、態(tài)度和追求,由于他本人的經(jīng)歷和信念,湯養(yǎng)宗形成了自己特有的詩風:他的詩行排列相對都比較長,但句子本身并不太長;他很擅長于敘述,可以很從容,有些描寫既簡要又豐滿,視不同情況而定。其語言一般都比較樸實,有些地方甚至還有點笨拙。其早期的詩語更多的是要求“語言的及物性,要求它的精美到位”,而現(xiàn)在卻更多地注意語言的自然、隨意和本真,盡可能給詩語一個“自由穿梭的開闊地”,因而語言的自由度和靈活變化程度也提高了許多。就他近些年寫的詩看,《我是人間的一件遺物》《寄母親》《在父母墳地的路上》《在許多無風的夜晚》《斷字碑》等,都是他較好的詩篇,有些出彩的好句,也會經(jīng)常在他的筆底展現(xiàn),如:
琴用最亮的燈照開木紋
我的指頭,帝王的十個兄弟
從白云那么高把夢押回人間
——《琴十行》
不過,若從通篇完妥而又精美飽滿的角度來說,《拉大提琴的女人》等詩無疑是他更好的杰作。就憑這些詩,就足以給他定位,看出他的光芒。
謝宜興生于1965年,與劉偉雄同創(chuàng)《丑石》詩社,自小在霞浦長大。大學畢業(yè)后做過教師等工作。1981年開始與劉偉雄為詩而進行通信,并與劉偉雄發(fā)起丑石詩社。著有詩集《留在村莊的名字》《銀花》等,并與劉偉雄合出詩集《呼吸》。
謝宜興的《我一眼就認出那些葡萄》在《丑石》詩報頭版頭條一刊出,我立刻就被吸引住了,并贊嘆不已。這不僅是他個人的杰作,而且也是描寫打工人群生活為數(shù)不多的優(yōu)秀詩篇之一。詩中以飽滿甜蜜的葡萄來象征那些從鄉(xiāng)村來城市打工的青年姑娘,寫出了她們身體的美麗與生活的艱辛,讀后給人以回味與嘆息。后來詩人在回答安琪的提問中也說:“如《我一眼就認出那些葡萄》,寫在城市從事服務(wù)行業(yè)的鄉(xiāng)村女子,寫鄉(xiāng)村孩子在城市里的人生與命運。……這些題材早在上世紀80年代我就已涉及,但那時候我是從鄉(xiāng)村的視角看城市,我的筆無法深入城市深處,而來到城市工作后,我從城市反觀鄉(xiāng)村,我看到了我的鄉(xiāng)村姐妹,看到了那些被榨干‘甜蜜、被改名‘干紅’的‘葡萄’,她們在‘城市的夜幕下剝?nèi)ケ”〉男邼?rsquo;,‘轉(zhuǎn)眼就流出了深紅的血色’。”由此可見,此詩是醞釀已久的,在醞釀成熟的基礎(chǔ)上觸動了靈感,從“葡萄”這一富有象征意味的視角切入,寫出了這一含義豐富、意味濃郁的詩篇。
《水仙花開一場盛大的宴席》一詩,題意相近,雖不如前者,但后半截甚佳。如果說以上兩詩主要是反映打工妹的心酸生活與困頓無奈,那么《即使活得卑微》一詩則主要反映了他自身在城市生活中的心情與狀態(tài),并把這種心情與狀態(tài)置放在城市喧囂的黃昏時刻,又摻雜著濃濃的思鄉(xiāng)之情,故讀來倍覺惆悵與感慨。而他后來所寫的一系列懷念父親的詩篇,即組詩《被帶走的稱呼》中的一些詩,則以直抒胸臆和場景敘述為多,雖未用寄托、象征等手法,卻直以樸素真摯的情感動人。
劉偉雄是丑石詩派的另一位核心人物。1964年生于閩東海上西洋島,后在稅務(wù)所工作。出版過詩集《蒼茫的時分》,與謝宜興合出過詩集《呼吸》。
與謝宜興一樣,劉偉雄的詩也一直在“漸變”之中。但他有些詩的確是越變越好了?!杜_風夜》《天涯》等詩描寫不同的場景,都稱得上生動貼切,卻因為太注重意象而又未合適地組織好,結(jié)果反而未能引起他人的共鳴或給人留下太深的印象。而他后來所寫的《花園》等詩,卻因物象的集中與鮮明,反而獲得了更好的效果。詩中仿佛還有很大的空間,可供讀者自己去理解、品嘗和回味。
而他還有些詩,似乎是越變越成熟了,如他在2005年日本之行后寫下的《高野山的雪》《烏鴉,在電視塔上》等一些詩,都標志著他的詩藝與語言的成熟。即使從他近期所寫的《夜雨城雅路》《都江堰》《三星堆》等一些詩中,也可以看到他的這種成熟?!兑褂瓿裳怕贰繁局皇撬麖某啥稼s往雅安去參加“凌晨的一場約會”,卻寫得如此有聲有色,有情有意,不可多得;《都江堰》雖寫地震后的災(zāi)情,卻又有幾許悲壯,“我看見了力量對力量的傾訴”,至詩之末尾,詩人只得以一種無奈與嘆息口氣寫道,“把所有苦難的敘述/都變成一堆歷史的水煙”,又給人一種歷史意味的結(jié)論;《三星堆》里經(jīng)常會出現(xiàn)一些閃亮的句子,如“即使只有半個堆也一樣/把燦爛的往事照得一片輝煌”、“神也不過如此的造化/把傳奇雕琢得超乎想象的美”等,此詩除了開篇稍弱,大多詩句都顯得鏗鏘悅耳,品格精美。
責任編輯:陳美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