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摳門”書記蘇羆走后 為什么群眾這么懷念他?
頭七時,群眾自發(fā)組織惦念活動,紀念蘇羆。
寧德網(wǎng)消息(虎妍)生前,有80歲老人拉著他的手勸他不要調(diào)走;死后,有全鎮(zhèn)百姓自發(fā)為他簽名、點蠟燭送行。
1月16日,采訪團從屏南縣城出發(fā),沿著蘇羆出事的山路盤旋穿梭,尋找著這位普通鄉(xiāng)鎮(zhèn)書記執(zhí)政一方,為何如此受群眾愛戴的真實原因。
在代溪鎮(zhèn)黨委政府書記辦公室里,蘇羆的辦公椅上還搭著兩周前救火時穿的“迷彩服”、他下鄉(xiāng)時常穿的雨靴依舊立在墻角、辦公桌上擺著他的24本工作筆記和一沓剪下來的報紙……“舍不得清理,每天都會過來看看,總感覺他還沒有走。”同事們紅著眼眶說。
生命的最后24小時:
生命定格在了2017年11月11日15時56分
蘇羆出事當天是2017年11月11日,正值周六,他再一次“私車公用”從屏南縣城家里出發(fā)去北墘村與福州陽光學院的師生們討論“北墘村第二屆黃酒文化節(jié)”事宜??蓻]人能想到,當天下午3時56分,他在這條奔波了六年多的“加班路”上提前下了“站”。
包艷青是蘇羆出事后,最早趕到現(xiàn)場的人,回憶起當時的情景,她說了一句,“書記那么一個愛干凈的人,走的時候卻……”便泣不成聲。
“出事的時候,車上只有他一個人,也不知道在生命最后一刻,有沒有要叮囑的。”包艷青是在“微信朋友圈”上看到了車禍信息,她趕到現(xiàn)場時,是當日下午4時30分左右,蘇羆已經(jīng)被送到了醫(yī)院,她在去醫(yī)院途中,打電話通知了蘇羆的愛人。
當天下午5時,包艷青一趕到醫(yī)院,醫(yī)生就告訴她,蘇羆失血過多,急需O型血。她在同事群和朋友圈里發(fā)了這條消息。讓她沒想到的是,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,單位的同事來了、各村的干部來了、很多群眾來了、縣里的領導也來了。
“整個樓道里都是人,大家爭著為書記獻血,可是我們100多人,都沒有叫醒他……”包艷青說,自己至今都忘不了,當時走廊里的哭聲。
最后一天夜里十一點才下班
蘇羆去世的前一天,全天都在帶領單位人員參加屏南縣合唱比賽。
“他雖然年齡最大,卻是我們整個隊伍里唱得最好的,也是最積極的一個。”聽同事們回憶起,跟著蘇羆在屏南文化館里為比賽做最后“沖刺”的場景,蘇羆的形象一下子具體親切了起來。
“他像一個可愛認真的鄰居大伯,彩排時一絲不茍、休息時歡聲笑語。”
“我們選的參賽歌曲是《鴻雁》,他唱得很動情。”
“他像一個標準的好學生,每次彩排他來得最早,走得最遲,還一個勁地請教老師。”
……
這次合唱比賽,蘇羆代表團隊上臺領了一個“二等獎”。
同事們開玩笑說,“我們唱得最好,因為你太摳了,不請伴舞,才沒拿上一等獎。”蘇羆笑著教育起大家,“只要我們認真做了這件事就夠了,得不得獎不要看那么重。”
代溪鎮(zhèn)鎮(zhèn)長陳章銓說,想起那天晚上大家唱完歌、領完獎,一起出去吃夜宵的場景就會覺得特別溫暖,仿佛覺得老大哥的笑聲還在耳邊飄蕩。
“我們那一天都沒怎么好好吃飯,想著打了個漂亮仗,應該好好慶祝一下啦??墒菚泩猿忠蝗顺砸煌朊婢托辛?。”陳章銓認識蘇羆11年,久而久之,也養(yǎng)成了勤儉節(jié)約的習慣,但是,這一次,他想慰勞一下同事們。
“最后,我們還是聽他的,十幾個人花了不到一百塊錢。”陳章銓清晰記得,在飯桌上,蘇羆一如往常一樣關心著大家,他說,“大家最近太累了,明天周六好好休息一下,我一個人提前去鎮(zhèn)上和陽光學院老師同學討論下文化節(jié)的事情,你們后天再去。”好幾個干部提出跟蘇羆一起去加班,都被他“勸了下來”。
吃完面,已經(jīng)是深夜11時,大家簡單地揮手告別就各自回家,可沒想到這一別,竟成了永別。
與妻子的最后一次長聊
蘇羆走后,兒子將這張拍了快二十年的照片發(fā)在朋友圈里,懷念父親。
“他工作很累,回到家里常躺在沙發(fā)上就睡著了,我連走路都是輕聲輕氣的,怕吵醒他。”和平日里周末一樣,其妻子張美華早早起床做好早飯,讓丈夫睡到自然醒,再把早飯熱了端上桌。
“我們吃完早飯大概九點半,他在家看電視,我出去買菜。”張美華總會在周末推掉所有聚會,專心陪在丈夫身邊,因?qū)λ齺碚f,蘇羆不加班的情況太少了。
“買菜回來,我們倆一起做午飯,我還跟他說,我工作相對清閑,以后要多鍛煉身體,照顧好你和孩子。”看到蘇羆一心撲在工作上,身體越來越消瘦,張美華情不自禁地關心著丈夫??墒牵趺匆矝]想到這是她最后一次跟丈夫長聊。
“我下午會去代溪,去完北墘,晚上會到辦公室,等我到鎮(zhèn)里再說。”張美華清晰記得,當天下午2時許,還在午睡的蘇羆被一個電話吵醒,跟對方講了這樣一段話就起床了。
“我們約定每周六下午6時跟兒子視頻通話,我本想留他跟兒子視頻完再走,可想到天黑了路不好走,就沒說出口。”張美華把掛在嘴邊的話咽了回去,蘇羆匆匆收拾完公文包,說了句,“我走了”,就出門了。
“我們沒來得及認真告別,他就出了這樣的事。”張美華常常自責,“如果那天我任性一下,硬不讓他走,可能他就不會出事了。”
任期滿時老人的真誠挽留
村里的老人病了,沒錢看病,蘇羆深夜帶著2000元趕到老人家中;聽說五保戶日子艱難,蘇羆買了5只羊送給他,后來又給了對方7000元,每次路過他家門口,他都要走進去看看;鎮(zhèn)上有人上山砍柴出了事故,他不但主動掏腰包,還東奔西走為其募集捐款4萬元……
從2011年到2017年,從鎮(zhèn)長到書記,像這樣的“小事”幾乎每天都發(fā)生在蘇羆和群眾之間,也影響著身邊的干部。
“我到現(xiàn)在還記得,當時那位老人真誠的樣子。”鎮(zhèn)長陳章銓總也忘不了,2016年5月,自己剛到代溪鎮(zhèn)任職,蘇羆從鎮(zhèn)長升任書記。有一天晚上跟蘇羆散步,一位七十來歲的老人,快步跑上來拉著蘇羆的手激動地說,“蘇鎮(zhèn)長、蘇鎮(zhèn)長,聽說你要調(diào)走了。您別走啊,您來這幾年,代溪變化多大啊,我們舍不得您,您不要走,再做幾年。”
聽了老人的話,蘇羆笑著安穩(wěn)道,“我不走,已經(jīng)是代溪人了。”
“不知道我任期滿了,會不會有人拉著我的手挽留我,也舍不得我走。”看到這一幕,陳章銓感慨萬千,他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,“要為群眾辦實事、做好事”。
一位“摳門”的鄉(xiāng)鎮(zhèn)書記
蘇羆的勤儉節(jié)約在代溪鎮(zhèn)出了名,不管是村民還是干部,采訪中,每個采訪對象都會講一段他的“摳門”故事。
蘇羆生前致力于北墘村黃酒文化建設,幾乎每周都要去一次村里,跟村民拉家常。吳善果看到家鄉(xiāng)逐漸有了發(fā)展機遇,辭去在縣城的工作,回來跟著蘇羆創(chuàng)業(yè)。在他印象里,蘇羆除了一心想著幫村民致富外,還是一個出人意料的“摳門”領導。
“第一次跟他去福州出差,晚上他拉著我去買過季的衣服,專門看那種打一兩折的,多于一百塊錢的都不要。”在吳善果眼里,蘇羆是一個“大領導”,他怎么也沒想到,眼前的他竟然這么不講究,全身上下穿的衣服加起來不到二百元,還不如一個農(nóng)民“穿得好”。
無獨有偶,蘇羆的這一習慣也給同事韋彬彬留下深刻印象,他經(jīng)常開玩笑說,“蘇書記是除了我媳婦外,跟我睡得最多的人”。
有一年,蘇羆到廈門馬巷鎮(zhèn)掛職,對方給他安排了一間宿舍,韋彬彬沒有地方住,提議出去住賓館。蘇羆舍不得花錢,要來兩張被子,拉著韋彬彬跟自己擠在一張1.5米的床上整整兩周。
“像這樣的事情太多了,去外面出差,他都一家一家問,住最便宜的標間,吃最便宜的飯。在屏南,他就直接讓我去他家吃飯睡覺。”韋彬彬是個90后,是蜜罐里長大的孩子,剛開始跟著蘇羆省吃儉用很不習慣,但有一次,蘇羆跟他講了一個自己小時候的故事,讓他從此不敢亂花一分錢。
蘇羆的父母生了8個孩子,家里非常貧寒。上初中時,父親給蘇羆買了一雙涼鞋,他每周需要從學校到家里徒步一個來回,路程四五十公里。為了不讓鞋子壞得太快,蘇羆每次都把鞋脫了,拎在手里,光著腳走路。
韋彬彬紅著眼眶,“他跟我講的時候,我都快要哭了,也終于明白他為什么這么節(jié)儉了。”
送別的人太多殯儀館里站不下
陳孝平在基層當干部十幾年,從沒接到過這樣一個任務:動員群眾不要去參加蘇書記的遺體告別儀式。
“沒辦法,人實在太多了,殯儀館里站不下,我們只能說服群眾不要去現(xiàn)場。”出殯當天,代溪鎮(zhèn)的群眾準備自發(fā)去屏南縣殯儀館送蘇羆最后一程。陳孝平讓想去參加葬禮的群眾把名字簽在一副“代溪鎮(zhèn)人民沉痛悼念蘇羆書記”字樣的挽聯(lián)上,帶到告別儀式現(xiàn)場。
陳孝平粗略計算一下,當天前來送別蘇羆的人有兩千人左右,他感慨著,“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多人的遺體告別儀式。”
11月17日晚7時,是蘇羆去世頭七的日子,代溪鎮(zhèn)的群眾在鎮(zhèn)區(qū)街心廣場,用蠟燭擺成一個心形,把蘇羆的名字圈在正中間,拉起“沉痛祭奠人民公仆蘇羆書記”的挽帳,他們大多數(shù)人與蘇羆素不相識,但家鄉(xiāng)的變化讓他們無法不懷念他。
聽著充滿哀思的音樂,看著蘇羆生前燦爛的笑臉,前來悼念的群眾有人止不住嘆氣,有人悄悄抹淚,大家紛紛把想說的話寫在留言板上。
“您永遠活在我們心中!好書記,我們想您!”
“天妒英才,您這么好,卻走了……”
“書記好人啊,您一路走好!”
……
“把他未完成的事做好”
蘇羆的筆記本上,記著“忠誠履職,勇于擔當”8個字,他出事前兩天,叮囑包艷青打印出來貼在辦公樓大門前。
“他還沒來得及看就出事了。”包艷青后悔自己那段時間太忙,沒有早點去落實這件事情。
蘇羆出事時距第二屆“北墘黃酒節(jié)”開幕只剩11天,他為了這項工作晝夜加班,同專家學者探討方案、籌備“黃酒文化展覽館”的建設、聯(lián)系宣傳渠道,甚至在去世前兩個小時還在發(fā)朋友圈宣傳……
“我常常睡一覺起來上廁所,看到書記辦公室的燈還亮著。”陳麗華清楚地記得蘇羆將近半年時間,每天夜里都12時左右才關燈出辦公室。
蘇羆走后,鎮(zhèn)長陳章銓帶領同事們加班加點,繼續(xù)蘇羆生前安排的每一個工作,“書記對于我們每名干部來說,都是良師益友,他沒做完的事,我們一定會繼續(xù)做好;他的精神,我們會永遠傳承下去……”
記者手記:
采訪中,我試圖挖掘蘇書記生前的感人故事。然而,在同事、群眾及他家人的講述中,我漸漸明白,蘇羆并沒有光芒萬丈的瞬間,也沒有催人淚下的英雄故事,他讓人們追念的原因,就像他人生中的最后“24小時”一樣,做事永遠充滿熱情、兢兢業(yè)業(yè),做人永遠勤儉樸素、善良如初。
采訪中,常常有人說著說著就情緒失控。離開已經(jīng)66天了,依然有這么多人如此懷念他,而且這其中,很多人跟他非親非故甚至素未謀面,也許這就是他應該被銘記的理由。
(圖由受訪者提供)
責任編輯:劉寧芬